当前位置: 矿山机械设备 > 设备种类 > 白银时代一桩连环杀人案和一座城市的往
当前位置: 矿山机械设备 > 设备种类 > 白银时代一桩连环杀人案和一座城市的往
"
一桩跨越28年的连环杀人案,让白银这座西北小城在一夜之间为更多的人所知。这里是被害者、凶手、警察、居民生活的地方,从年到年,个人和城市的命运在此交织,我们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一个时代留下的痕迹
"
城河村
青城镇城河村的8月炎热而愁闷,白日缩短,夜晚变长。麻雀吵闹着争吃梨树上的青色果实。梨树巨大,爬满裂纹,种在此处已有百年。玉米快成熟了,塑料大棚里,茄子们的紫色身躯越发肿胀。各种小虫子在枝繁叶茂的植物中穿梭嗡鸣。一阵风吹来,被鸟儿和虫子们啄食过的梨子掉落下来,砸在泥地上,发出暗沉的声响,白色果肉迸出的晶莹汁液和早晨未曾散尽的露珠混杂起来,打湿了小草。
种着巨大梨树的果园被高军伟承包下来已有好几年,他在这里开了一个休闲农庄。门口立着大牌子:三炮台、棋牌、承包酒席、停车、住宿。牌子上还有几个更大的字:未曾失去的老味道。高军伟起得晚,头一天夜里,他把电视剧《大宋提刑官》最后几集看了。这几集讲的是明泉寺后山发现死尸,是锦玉班的女旦小桃红,宋慈验尸后,几经周折,找出了真凶。“宋慈还是厉害,那时候还没有DNA技术呢。”高军伟坐在桌子前,抽着“兰州”。
●左:青城镇城河村的高承勇老宅;右:驻足停留的邻居
儿子玩电脑至凌晨,仍在熟睡中。他想等儿子起来,跟他聊聊9月份到哪里读书的事情。6月,儿子结束了在白银的初中学业,想去成都读技校。他觉得,要读技校的话,还不如去兰州。兰州离家近,有什么更好照应。他为儿子上学没少费心。儿子不太听话,青城中学没让他在学校继续学业。高军伟把他送到了白银,换了几所学校,总算把初中念完了。
高军伟羡慕邻居高承勇。高承勇的两个儿子读书勤奋自觉,从不用父母操心。从高军伟家楼顶望下去,能清清楚楚看到高承勇家的院子。两个小孩不是在家里写作业,就是在院子或者院子门口的走道玩一下,比如在泥地上画一些格子,在上面蹦跳。他们大多数时候就是两兄弟玩,不会离家门太远。每当看到邻居家的两个小孩,高军伟就想,我儿子能这样就太好了。
青城的家长大都喜欢把自己的小孩送到白银去念中学。青城离白银更近,跟白银的水川镇只隔着一条黄河,从青城去往管辖它的兰州市区都没这么方便。青城在榆中的北边,历史久远。“先有條城,后有兰州。”條城就是青城。
农庄门口的屋子里住着四川来的铺设电缆的工人余力(化名)。他大清早就已出门,开着车干活去了。
●老居民楼,清早上班的女人
余力要去白银,此地对他过于陌生,他在导航里输入“白银”二字,紧接着,一串汉字跳了出来:白银连环凶杀案侦查重启。余力感到好奇,白天干了一天活,晚上回来的时候,坐在农庄的院子里,他把这条新闻仔细读完了。
“20万啊。”余力看着手机说。
“什么20万?”高军伟问。
“提供线索的人可以得到20万。”
余力把手机递了过去。高军伟都快忘了这件事情。最早知道白银有“变态杀手”的时候,他才十多岁。
那年月的傍晚,大家喜欢蹲在家门口吃饭,一条街热热闹闹的,老人、中年人、年轻人、小孩都住在村子里,出去打工的人还不是很多。高军伟怀念那样的时光。“大家边吃饭边说,白银又杀人了。”
矿山
每当听到周围的人说“白银又杀人了”,牛肃(化名)就觉得心里堵着的东西像气球一样被迅速吹大。年,他已经在白银市白银区公安局工作,但还不是刑侦人员。永丰街的“小白鞋”被残杀很快就传遍了全市。白银不大,在白银说起一个人,即便自己不知道,问上两三个人,就能打听到了。这是一个熟人社会。
年代末和年代初,白银市正处在其好时光的尾巴上。比方说,红星街上的白银饭店已经有六十多年历史了,起初是此地最好的国营招待所,承包给私人老板后,又成为此地最好的宾馆。这里的一楼有个舞场,晚上,年轻的工人们脱掉工作服,来到舞池,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,释放掉工厂车间里积压的荷尔蒙。
“戈壁上长大的姑娘们不讲究温婉,每只这样伸出去的手,都要准备好面对冰冷的拒绝。因此很多人在舞池旁整夜徘徊,最终也没能把手从自己坚硬的自尊心里伸出去。”这是民谣歌手张玮玮记忆中白银饭店的舞会。他是舞台上伴奏乐队中的一员。这位音乐老师的儿子每晚要做的事情是:当他们需要灯光看清舞伴时,给他们一首明亮的快曲子;当他们不需要灯光让别人看清自己和舞伴时,给他们一首缠绵的慢曲子。
●黄昏中的白银
乐队的灵魂是一架带有“自动节奏”的电子琴,想要什么乐器声,按键就可以了。“我们演奏乐曲的方式很简单:电子琴的自动节奏打底,大家用各自的乐器,把那些曲子的主旋律轮流奏出来就行。别人演奏时,其他人就在台上干站着等着轮到自己。”
当高军伟在城河村的梨树下看到“白银连环凶杀案侦查重启”时,张玮玮也看到了朋友发来的新闻。新闻上列有白银9位受害者的资料。“看到第一个名字时,我的汗毛都倒立起来了。”张玮玮家和“小白鞋”家,都在永丰街上,两家就隔着两排平房。
年5月26日下午5时许,白银公司23岁的女职工白某被害于白银区永丰街家中(简称“88·5·26”案件)。受害人“颈部被切开,上衣被推至双乳之上,下身赤裸,上身共有刀伤26处”。
“小白鞋”被杀的案子,在很长时间里都是个案。白银人没有想到,这是28年漫长噩梦的起点。“这个案子难就难在他杀害的人不是特定的人群。他们之间没有情感的关系。碰上谁杀谁,这种恶意很大。”牛肃说,“我们这里曾经发生过一起案子,凶手一晚上杀了4个女工,也是针对不特定人群,比较难破。”
到了年,牛肃已经是公安局的刑侦人员,他参与了“白银连环杀人案”第二起案子的侦查。
年7月27日下午2时50分,白银供电局19岁女临时工石某在其单身宿舍遇害(简称“94·7·27”案件)。受害人“颈部被切开,上身共有刀伤36处”。
“有些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。”牛肃回忆起往事,“年这起案子的现场我去看了,她死的时候,二楼斜对面有4个人在打麻将,但没发现。这是很残忍的事情。说实话,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这是一个农民干的。那个年代,城市里比较乱,但农村是比较淳朴的。”
“小白鞋长得很漂亮呢。”坐在出租车上的乘客对李昌(化名)说。乘客认识“小白鞋”,“小白鞋”是白银公司的女职工。这几天,李昌拉的客人时不时就会说起白银的凶杀案。李昌年开始开出租车,他原来是水泥厂的工人,10年前,水泥厂倒闭。
李昌的手机里保留着一张照片,去年拍的,一辆冒着蒸汽的火车正穿过冬天萧瑟的山野。年,从白银市区通往矿山的蒸汽火车停运。在那之前,每到冬天,让他拉到矿山的摄影爱好者特别多,包括国外来客。“外国人要去矿山,得办特殊的通行证”,得到允许才能进入矿场。矿山的大门有专门的检查站,离开矿山时,出租车的后备箱要打开检查。
矿山的路边有一些废弃不用的办公楼。眼前的这栋办公楼是苏式的,中间一座主楼,然后向两边展开两只“手臂”。楼内的墙壁有三分之一漆着绿色,外墙裸露着砖体,刷成了白色,这类建筑如今被许多复古风装修采用,然而,这里不是复古,这里本身就是“古”。
楼内空旷,像是住着人,又好像没有,如同来到幽灵盘踞的地方。
一楼有一个小卖部,关着门,窗子上插着一张纸片,上边写着:“如有人买东西,请大声叫,人在二楼呢!”大概是因为夏天的缘故,纸片上特意加了几个字:店内有雪糕,0.6元。这里还有1块钱以下的东西,也和过去的年代相匹配。楼道里泛着黯淡的黄色灯光。楼梯有两条走道,没人走的那一条堆满垃圾。顶楼的一个房间,屎尿遍地,已成厕所。楼顶上有大大小小的各种接收信号的锅,面朝着群山上方的天空,周围是苏式建筑、厂房和烟囱,仿佛是小说《三体》里的红岸基地,可是,这里已经接收不到时代的回音。
●白银深部矿业附近产区
整个早上,在通往矿区深处的山道上,我们遇见的汽车很少。没有多少人到山里来了。年代的矿山,并不如此清静。那时候热闹得很。春节里,矿山上有社火。白银公司会请人来打鼓助兴。李昌会去到矿山上,打一天的鼓,能赚不少钱。
李昌把我们拉到了矿山上。山上黄色的地方是酸性的,寸草不生。白色的地方是碱性的,长着绿色的水蓬,人们会把水蓬搜集起来,烧成块状,这就是蓬灰了,掺了蓬灰的馍和面条吃起来口感更好。来到废石场,奇异的场景出现在我们面前,巨大的矿坑和周围连绵的群山看上去仿佛是外星球。这里适合拍摄《火星救援》和《星际迷航》那样的电影。矿坑里立着没有拆除的电线杆子,像是高耸的黑色十字架。
矿坑是白银的起点,这是一座城市命运的痕迹,白银时代由此开启。
氟化盐厂
“美国人以为我们试验了原子弹呢。”穆森(化名)用夸张的口气描述年代白银矿山上的大爆破。他的眼睛里升起了闪着光的蘑菇云,甚至能闻到蘑菇云的味道。
在很长的年月里,穆森出门闻到的是类似于硝药的味道。白银上空的烟囱不舍昼夜往外排着废气,蓝天是奢侈的。穆森是白银公司氟化盐厂的机械修理工。
在他的对面楼,住着同事崔军(化名)一家,两楼也就隔着十几米。崔军家原本在后面那栋楼。年,前面盖了新楼,就准备搬过来。
崔军的女儿崔金萍在氟化盐厂工作。这是白银习以为常的事,子女们往往会进入父母所在的工厂,继续当工人。工厂需要连轴转,工人们三班倒。年11月30日,崔金萍头天上的是晚班,早上回到家中准备睡觉。已近中午,她的母亲前往新楼去做饭。院子里显得安静,大多数人上白班去了,下了班的人也都在休息。
整个院子如同过去的每一个寻常日子一样,没有人听到任何异样的声响。当母亲做好饭,回到女儿住的房间时,看到了恐怖的一幕。
年11月30日上午11时许,白银公司女青年崔某在白银区东山路的家中被杀害(简称“98·11·30”案件)。受害人“颈部被切开,上身有22处刀伤,下身赤裸,双乳、双手及阴部缺失”。
年8月即将结束的时候,崔金萍的弟弟崔向平坐在6楼的办公室里忙着整理资料。已近晚上7点,他仍在忙着月末的工作,他所从事的保险业务才在白银开展不久,需要做的事情很多。每周一晚上7点,老总会召集大家开会。前几天,他得知了高承勇被捕的消息。
我那天特别难过。我们全家哭了一天,我也是。我妈一说话就哭,一说话就哭。我爸就是因为这个事情死的。姐姐走了三年,不到第四年,我爸就死了,才51岁。肝硬化,肝气郁结,造成肝腹水,一夜白头,50岁的人,头发白白的,就跟现在七八十岁的人似的,治了一年多,走啦。那会儿,我妈没工作,我才刚上大学,大一。你说,就这种经济情况,我还上大学。这些事情我都不愿意去回忆。这么多年,我们家人连恨的对象都没有。那时候,都不知道去恨谁。发泄不出来。
高承勇被捕之后,崔向平一天能接到几十个电话。
这个事情让人感觉很不好。以前很多人不知道我们家这个事,现在很多同学朋友打电话给我。我觉得,同情也罢,怎么样也罢,不是很有必要。我现在只想要过以前的生活。这么多年下来了,能改变什么?我们家经济条件不好,能改变吗?我们家的收入就高了?我母亲身体不好,案子破了,我母亲身体就好了?不可能的事情。
在氟化盐厂家属区,太阳开始慢慢西斜,楼房投射的阴影越拉越长,像一块不规则的黑布。穆森坐在太阳下和老头老太太们聊天,他们会说起以前的日子。氟化盐厂好几年前就停工了。
●出租屋的公用水房
崔家姑娘被害的时候,穆森“还在上班”,他在厂子停产之前两年退休,算是赶在点子上了。许多人没有这样的好运气。他们说不清崔家姑娘遇害的具体时间,“十几年了,十几年了。”家属院里坐在台阶上聊天的人都说不清。时间在这里好像也停止十几年了,院子里的事物十几年也没有什么大变化。房子还是那些房子,人也还是那些人,只是院子里的树长粗了。
这楼出了人命之后,房子就卖出去了。之前买的人不知道,住进去之后,家里小孩哭得不行。请了风水先生来看,说这屋子住不得,有邪气。这家人就把房子卖了。如今这房子里住着人,他们大概也知道这回事,但他们还是住着。人和人总是不一样。
穆森有3个小孩,都结婚生子了,住在这院子里。
氟化盐厂最早的房子是年建的。建了以后,没有马上生产,年才开始生产。我是年来的。我老家在靖远,离这不远。这地方原来是荒山,茫茫戈壁,没有什么东西。年来这的人,在山上炸了一个坑。那个大坑还在。白银的厂子是苏联援建起来的。这里铜最多,白银、黄金也多,还有铁、锌什么的。白银公司的铜在世界是有名的,炼铜技术世界领先。现在不行了,效益不行。没矿了。现在,白银公司的矿是外头拉来的。职工没有多少人了,一万多,原来四万多职工呢。年,氟化盐厂解散了。我在这干了37年,退休工资太低了,两千多块钱。今年4月份说要涨6.5%,到9月中就能涨,不知道涨不涨。
现在,穆森的退休金是每月15号发放,他等着这天的到来。一位老职工路过,看到穆森在说话,凑了过来,“这里曾经连续18年上交利润同行业全国第一,对,就是你今天坐的这个位置,连续18年第一。我们每个月拿50块钱工资的时候,人均上缴利润有3万多块钱。现在,我们的退休金才拿多少,两千多。”
“辛苦了一辈子,买套房都难。”穆森说,“我家老二这套房子(在穆森说话的这栋楼上),5万首付,完了工资里扣钱,每个月大概扣一千来块钱。”
老二以前在部队上当兵,属于空军部队。他是空军部队运送雷达的。
年,儿子从部队回来,在家呆了一年,年在氟化盐厂上班,厂子倒闭了,就分流了。他现在第三冶炼厂,炼锌的。这比炼铅和汞的工人要好,那些有毒。他一个月工资两千多块,好一些的时候三千多块。(在白银,这是什么工资水平呢?)吃饭够,买房子根本不行。之前,儿子谈了对象,没房子,人家不结婚。买二手房,便宜点,13万多,那是年那会儿,现在要三四十万了。一个月两千来块钱,能干点啥?可怜的。
我们坐在一栋楼下聊天,周围的阳光很好,天空湛蓝,空气清澈。多年前的白银不是这样。“以前污染严重,大烟囱冒烟,早晨出门,闻到一股味道,呛得很。”
白银的许多工厂都倒闭了。资源都枯竭了嘛。说要转型,可怎么转?这里又不是交通要道,又不像四川的九寨沟什么的,有个景点,不像兰州那样有大学,这里没有,白银本来说要和兰州合并,但这事没成。
●夜晚,公园里唱秦腔《四郎探母》的男人
天色已晚,有风吹来,很凉快。“9月份就凉了,10月份就开始送暖气了。”穆森说,“这地方挺好的,就是收入少了点儿。”
棉纺厂
在8月末9月初的白银待上几天,如同经历了四季。白天夜晚,阴晴风雨,温度在大跨度地跳跃。在棉纺厂小区那些刻着象棋棋盘的露天桌子前,上午还坐满了聊天的人,中午就看不到人了,起风了,冷。
●铜城商厦25层旋转餐厅的女服务生
当年,白银公司主要以男性员工为主,为解决这座城市的性别平衡问题,又建了棉纺厂等许多以女员工为主的厂子。和白银的许多厂子一样,棉纺厂如今已经倒闭,厂房的地都卖了,盖起了商品房,只剩下棉纺厂小区。
年11月20日上午11时许,白银棉纺厂28岁的女工罗某在家中被人杀害(简称“00·11·20”案件)。受害人“颈部被切开,裤子被扒至膝盖处,双手缺失”。
“他们(被害者的家属)现在到上海去了,房子在这里撂着呢,是空的。”坐在石凳上的退休工人何仁(化名)说,“已经快是16年前的事情了,(被害人的)娃都十七八岁了。”
高承勇在棉纺厂小区住过6年,距离罗某被害的地方只有几百米。
赵君(化名)和丈夫孙武(化名)是这里的住户。他们跟高承勇打过扑克牌,争上游什么的。高承勇跟着自己的老婆去跳舞,他们都一块跳过舞。
“高承勇租住的房子在3号楼,一室一厅。夫妻俩住里面的屋,小孩住外边的厅,上下铺,支一个小桌子吃饭。”孙武去过高家。
租房子给高承勇的户主是棉纺厂的工人,现在到上海打工去了。棉纺厂是年倒闭的。“倒闭那会儿,工人每个月领块,领了一年半。”聚在一块儿聊天的邻居们来自五湖四海,一位老家是甘肃天水的退休职工指着对面的楼说,那边是针织厂,也倒闭了,那里新建的楼盘一平米四千多块。
我在天水乡下插队的时候,白银棉纺厂到我们那招工,就过来了。当时觉得国企有碗饭吃,稳稳当当地,没想到国企会倒闭,这么多人下岗,否则就不来了。
我在小区里没见过高承勇。只知道哪个地方又杀人。杀了谁,谁杀的,我不知道。我不太关心这些事,自己的事都关心不过来呢。
现在最大的好处是比以前自由一点,过去你要是想从这个厂子调去另一个厂子很不容易,不给送礼谁给你办事啊。我老婆也在厂子里,以前我帮她请个假,送了礼,别人礼都收了,最后说,还是请不了假,但礼没还回来。你看他(高承勇)的儿子为什么考大学读研究生,就是想往上走,改变自己的生活。我看电影《南征北战》,觉得特别好,你看那些打了败仗的部队,有坐飞机逃的,有坐汽车逃的,有落在最后用脚走路的。我就是落在最后用脚走路的。
3号楼跟小区里其他楼的外观没有什么差别,红砖外露的墙体,这是那个时代的建筑风格。楼前放着一些破旧的沙发,如同露天客厅。每家的防盗门各式各样,颜色繁多,像是不同颜色的贴纸贴在了一大块暗红色幕布上。3号楼最后一个单元的一层,一共有3家住户。田诚(化名)家和高承勇租住的房子隔着一个楼梯间。工作了一天,田诚很晚才回到家。他没有开灯,电视机的荧幕权当是照明工具,电视里正在播放《人民检察官》,他拿起遥控器,调小了声音。
一般情况下,我跟他不说话。我对他不是很了解。他表面上也不是太冷漠的人,就有点儿内向。他爱人倒是心直口快,以前开个玩笑什么的。他好长时间不在家里,有时在内蒙或者别的地方打工。
他在这里住了好多年,后来搬走了。因为房主要涨租金,房租原来是三百多,后来涨到四百多,他觉得负担不起,就离开了。
●白银工农路,打台球的高中生
棉纺厂倒闭后,我自己找工作,现在公安局上班,负责维修水电。我在公安局见到高承勇了。他被带到公安局的那天,我正好在公安局办公楼一楼大厅,迎面碰上。
他进去以后,把他控制起来了,有手铐,铐到椅子上,脚上也有扣着的东西,怕他自杀。有人跟我说,他脑门上缝了3针,可能是想自杀。椅子上边还有个面儿,面儿是铁的。其他地方都是软的,连墙壁都是软的。
我见到他的时候,感觉他还挺镇定。3个警察,一边一个,后面跟着一个。他块头挺大的,胳膊这么粗,比较有力气(比划了一下)。他们不敢大意。
我一开始没认出来他来。回家以后,看了电视上的新闻,马上知道就是他了。他之前在我们这里住的时候,头发还是黑的,现在都已经白了,有三分之二是白的。
现在回想起来,当年没破案,应该是警力条件不够,加上技术条件不太成熟。年的时候,改革开放不久,什么都还不成熟。
这个案子,是用DNA和指纹比对,通过他的家族查出来的。从这么多人里找出来,其实也很费劲,高家的每个人都要查。
白银市公安局的DNA实验室大概是年左右建起来的。实验室是封闭的,无菌,有空调,要求很高。DNA技术的人才很稀缺,招来的人工资比普通员工要高。科级大概是三千多块,DNA的技术人员是四千多块,相当于副处级的工资。
被杀的那个女工,住的地方离这里不到米,那里以前是平房,现在没有了。当时,那里的管线坏了,我的徒弟去维修,正好碰到派出所的人来问情况。徒弟被带走了,问到晚上8点,活儿也没干。那是年,说是她(被害女工)的小孩也在屋里边,才两岁,没有被杀。她的男人当时在上班,也被怀疑了。
宋冬梅(另一个邻居)和他(高承勇)一块儿抽过烟。我没跟他们抽过烟,他毕竟是外来的。如果要是本单位还好,他们来这租房子,不稳定,我不想惹麻烦事儿。
我在这里待了三十多年了,年来的棉纺厂。我的老家是山东肥城。我父亲原来在河北,支援大西北过来的。来的时候,都是土路,一刮风,满天都是黄的,现在沙尘暴好了很多。年,白银刚开发的时候,到处都是狼,现在没有了。我来的时候,狼基本都灭绝了。
棉纺厂是在年代末不行的。大概在年,棉麻市场一开放,成本变高,工人工资也高了,生产的棉纱太多,卖不出去。现在,除了一个白银公司,其他的厂子差不多都倒闭了。白银公司的效益也不好。
●傍晚,北京路,两个喝多的男人
我现在住的房子花钱不多,两个小套加起来两万块钱。儿子到成都工作去了,老婆也在成都,现在这个房子是我一个人住。我就一个小孩,儿媳妇快生孩子了。
高承勇的两个小孩读书不错。老二长得很像他爸,老大个子矮,长得不像。孩子我都见过。我挺喜欢爱学习的孩子,所以对他们印象很深。他妈妈说过,老大学习好,高考考得挺好。
高氏祠堂
8月31日的中午,喷气机拉出的白气从青城镇高氏祠堂的上空划过。白气慢慢散去,像是一尾身型狭长且有鳞的鱼。高氏祠堂的匾额是原文化部常务副部长高占祥所题。
祠堂的墙上写有家训。开篇的第一句话是:“我高姓子孙要善己也要善人,要善家也要善国,力争做一个德行兼备的人。”
家训强调要有“孝悌”精神:“孝敬父母是一切道德的根本。”高承勇被认为很好地体现了家训中的这一点。他是城河村公认的孝子。
“他爹中风了,瘫痪了,别的哥哥姐姐不太管,他那个时候还没有结婚,一个人服侍老爹,端屎端尿的。”高军伟说,“我对他爹印象很深,他爹脾气暴,不刷牙,口臭得很,牙齿黄黄的,胡子很长。我小时候不知道怎么把他得罪了,他把唾沫吐到我脸上,很臭。高承勇的妈去世得早,我对她只有一点印象,大个子,高承勇的脸很像他妈的脸。”
●人民路,凉棚下的丧事
高氏家训第九条写道:“要有勤学精神。”祠堂内挂着进士匾额。高家祖上高鸿钧中过进士。“进士”前边的匾上刻着“才兼文武”。这块匾是后来重新制作的。高氏祠堂当年得以保留下来,是因为紧邻供销社,这里被当作了供销社的仓库。如今,祠堂旁边还是供销社。
青城镇城河村的人几乎都知道,高承勇当年还差几分,没有考上空军学院。大儿子高一山(化名)学习一直很好,考上了北京航空航天大学,现在成都的一家科研机构工作。
年8月28日,许多人通过初期白癜风治的好吗北京治疗白癜风一共要多少钱
转载请注明:http://www.gzcaifeng.com/sbzl/9213.html